以前，步行街的入口处，总能看到一辆破旧的轮椅，上面坐着一个身穿军绿色大棉袄的人。说他是坐着，可又不像；说他蹲在轮椅上，却又不符合实际；看样子，他像是蜷缩在轮椅上。他身上穿的大棉袄破了一个好大的洞，那件棉袄很长，很长，一直拖到了他的脚底。那双脚上穿的布鞋也破了一个洞，手套的五个指头都露出了脏兮兮的棉花……他是个叫花子？
他一年四季都戴着一副歪歪斜斜的墨镜，头上一顶压得很低很低的破帽子，看上去好像是不想让人看到他的样子。厚嘴唇上面的花白胡子大概有两三寸长，杂乱无章，似丛生的野草……其它什么的，都不记得了，不见他已有一年多了。
我从未见他说过话，也一直没有机会看清楚他的相貌，直到有一次……
那是一个周末的午后，天空一碧如洗，灿烂的阳光正从行道树的缝隙间射下来，形成一束束粗粗细细的光柱，把熙熙攘攘的人行道照得斑斑驳驳。还在上小学的我和从西安回来的表姐去步行街玩，他仍然在步行街的入口处，但与往常不一样的是，他的轮椅上挂满了玩具，气球、风车……我和表姐在步行街转了转，就离开了。等我们再回到步行街时，已经是下午六点多了。他的玩具也卖得只剩下气球了。看样子，他是要回去了。那天，街上的人很多，车也很多，他需要穿过马路去路的对面。
他用一只手吃力地转动着轮椅，另一只手竭力抓紧扶手，试图把轮椅推动。车轮缓慢地向对面移动着。步行街的十字路口没有红绿灯，跟在他后面的车辆“滴滴——”不停地按着嗽叭。突然，只听.0279.nEt“咣”的一声。我看见他从轮椅上摔下来趴在了马路上，后面的司机打开车窗大声吼道：“喂，你干什么啊！我可没撞你，别给我装了！”因为他摔倒了，后面的车辆都停下来了。可那可怜的人怎么也爬不起来。
我看不下去了，和表姐一起去扶他，在我们扶他的一瞬间，因为他的墨镜掉了下来，我才看清楚了那张脸，核桃般的面孔黝黑发亮，柴草似的头发贴在脸上，口斜眼歪，眼睛深深地嵌在眉毛下——这竟是一张如此丑陋的脸！
我和表姐扶他坐到了路边。刚要走时，他说话了“谢、谢……谢谢你，这、这、这给你。”只见，他哆哆嗦嗦从口袋里掏出一大把钱——一元和五角的毛票，示意要塞给我。我推了推，说：“我不要。”他皱了皱眉头，又从口袋里掏出一点儿钱，说：“我、我没……没钱了。”表姐从包里掏出十几元钱，说道：“那我用这些钱买你剩下的气球，行不？”他低头笑了笑，没有接钱，却把剩下的气球全都给了我们，冲着我们笑了。那张褶皱的脸也变得舒展了不少。他艰难地转动着轮椅慢慢地离开了……我们拿着气球，却不知所措。久久地，他矮小的身影、黝黑的面孔、低着头的样子、向我们致谢的笑容，在我的视野里渐渐远去。
记忆中，那辆慢慢前行的轮椅上的那个人总是在一瞬间，涌上我的心头。那笑容，像冬日的梅花一般倔强；他丑陋的面孔下，是一颗有尊严的心。也许有时候，我们会被生活的苦难压得喘不过气，坚强，是唯一的出路。一个人身体残疾并不可怕，不被命运击倒，迎难而上、改变命运才最值得尊敬。
